马建忠

       女儿兴高采烈告诉我，作文得了满分。我心存疑惑，这些年写作文一直是她挥之不去的魔靥。
       我问她，写的什么内容。
       她若有所思说，怀想一只鸟。
       这回我信了。
       拿过作文本，我被女儿的文字吸引：看到一只小鸟离去，总有一双伤心的父母，而一只鸟妈妈、爸爸的被捕，就意味着有一窝小鸟被活活饿死窝中！我的思绪飞回到数年前。
       那是春暖花开，草长莺飞的季节。我带着女儿去伊河附近散步，微风拂过水面荡漾起粼粼碧波，青蛙在草丛中唱着欢快的歌。忽然，几声凄凉的鸟鸣引起我俩注意，顺着声音看见不远处浅滩湿地的拉网上一只鸟 痛苦挣扎着。
       爸，小鸟受伤了，准是二癞子放置的拉网，太缺德。她目光中流露出怜悯。
       我有些愧疚，小时候二癞子常带着我们用这种方式捕鸟烤着吃。那几年，在村里停留的鸟锐减，地里的蝗虫少了天敌，疯狂啃食庄稼，导致粮食大幅度减产，后来在专家的引导下大家才知道与自然共生共存，不再伤害鸟类。
       赶紧把小鸟救下来放了吧，它妈妈多着急呀！
       我走上前，摘下一身蓝羽毛，长着红嘴巴的鸟，它滴血的翅膀已经不能飞翔。
       对鸟的喂养我有些经验，绝大多数鸟是杂食性，由于野外生活艰辛，它们多是遇虫吃虫，遇果吃果，遇谷吃谷。野外鸟与家养鸟最大的区别是本能防范，蓝鸟目光中流露的恐惧证明了这一点。假若不撕下这层防范，它会拒绝喂食，不吃不喝，直至饿死。
       女儿焦急的问，怎么办呀！
       你没发现它看你的目光透着柔和？爸躲开，你试试，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。我边说边把牛奶混合面包食物塞给她。
       女儿每天给蓝鸟敷药、喂食，手捧它练习飞翔。这段期间，它接纳了我们一家人。蓝鸟恢复很快，我跟女儿商量，让它回归大自然吧，蓝天才是它自由的家。
       女儿看着蓝鸟流下伤心的泪水，她很矛盾，既想给蓝鸟自由，又担心它受到伤害。
       自由和安全都是相对的，让它自己做选择行吗？我拿出一个鸟笼接着说，这有一个鸟笼，假若蓝鸟飞进鸟笼，咱留下它好好喂养，假若它飞往天空咱就放飞它。
       女儿表示同意。
       就像浪潮渴望回到海洋，鸟儿喜欢蔚蓝色天空。
       第二天，我们来到河旁，离别的伤感随着河水缓缓流淌。
       你以后要多注意周围的情况，别再着了捕鸟人的网，记得一定要回来看我啊，女儿动情说。
       蓝鸟眼睛不停转动着，似乎听懂了女儿的话，它在我们头顶飞翔一圈，落在女儿手里，用嘴轻轻啄了几下她的手，随后发出几声清脆鸣叫依依不舍飞向苇荡最深处。
       蓝鸟放飞那天，二癞子因捕捉贩卖鸟类被拘留了，听到这个消息女儿拍手称快。
       转眼一年过去了，其间女儿几次谈到蓝鸟都很伤心。我说，等鸟儿飞回来的季节，咱们去陆浑湖湿地看看鸟。
       陆浑湖湿地有着绿色外衣，博大胸怀，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，它是鸟的天堂。看着林林总总的鸟俯冲着，盘旋着，嬉戏着，蓝鸟你在哪里呀！
       夕阳上柳梢，一只蓝鸟忽然脱出众鸟之围，飞向女儿一侧。看着它左脚醒目的红色脚环，女儿飞奔着高呼，蓝鸟，蓝鸟回来了。
       蓝鸟像久别的亲人，轻轻地落在女儿掌心，任其抚摸，亲吻。
       那以后，每逢柳牙绽开，蓝鸟从不失约，它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，作出短促而悠远的歌唱，嘹亮地，清脆地。直到有一天，在城里摇身一变包工头的二癞子，承包河滩采沙业务，所有的鸟再也没来过。望着头顶飞过的鸟类，我想这些鸟不能在破坏严重即将枯竭的湿地驻足，只能飞去更遥远的栖息地，蓝鸟也许就在其中。
看着女儿情绪低落，我说去鸟市买只鸟吧，算是有个念想。
       女儿摇摇头说，不想看到小鸟关在笼子里失去自由的模样。
       我们一家人心里始终放不下蓝鸟，常在春光灿烂的季节里不自觉踱步到河边，看着千疮百孔的河滩湿地心酸不已。
       春去春又回，二癞子因非法采沙被逮捕。不久，县里集中财力物力恢复陆浑湖湿地，不仅吸引来大量鸟类，还吸引了各地摄影爱好者，他们拍摄的人与自然风光片屡屡获项。
       一个清晨，女儿说，我昨晚梦见蓝鸟飞回来了，想去河边看看。
       奇怪，昨晚我也做了同样的梦。
       我俩漫步湿地边缘，祈祷着，期盼着，等待着蓝鸟出现。
       时间分秒过着，希望渐渐变成失望。忽然，一只鸟像断线风筝从空中急坠下来，摔在地上。
       女儿蹲下身捧起红脚环蓝鸟，心疼地说，它又受伤了。
       看着蓝鸟逐渐呈现红白颜色的嘴我说，它老了。
       我俩在湿地一侧僻静处把蓝鸟埋了。这次，女儿没流泪，她仿佛看见那块地上盛开出格外芬芳的花朵。

作者简介：马建忠，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会员及签约作家，秦皇岛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，有200多万字作品散见于《读者》《思维与智慧》《精短小说》《华文小小说》《玉融文学》《中学生初中作文》《东渡》《幸福》《辽宁青年》《唐山文学》《中国气象报》《中国水运报》《羊城晚报》《渤海早报》等报刊杂志。